第11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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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林夢川拉著志村轉弧的手, 一路疾走。他們避開了人，停在了一個安靜的角落。
“轉弧, 別聽他們的。”她鄭重地說道, “不管別人怎麽說，你只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就夠了。”
“堅定自己的信念？”志村轉弧苦笑著說，“哪怕自己的信念是錯誤的, 那也要堅持嗎？”
“錯誤？你不嘗試，怎麽知道自己就是錯誤的呢？”早林夢川有點急躁了。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將他從邪道上拽回來，難道就要功虧一簣了嗎？
志村轉弧沒有接話。
“想想看，轉弧, 我們為什麽要逃走？為什麽一定要離開那個家庭？不就是因為這些人, 他們不配為人父母嗎？所以我們才拼了命地想要從他們的陰影下逃走。”早林夢川耐著性子，一點一點掰扯給他聽, “如今你又要為那些人說的話而動搖，那我們的那些努力豈不是白費了？”
“對不起……姐姐……”
“轉弧，我費盡心思把你帶出來，沒有將你拋到一邊, 就是希望你也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。”早林夢川輕輕地抱住他，感受到他的身體在極細微地顫抖。那些人終究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。
志村轉弧用力眨了眨眼，將淚水抿去，但聲音中卻帶著藏不住的哽咽。
“很小的時候，每次我說想要成為英雄，想要成為像歐爾麥特那樣保護大家的人的時候，爸爸都會很生氣很生氣。為了改變我的想法, 他用細藤條抽我，把我關進房間裏，不允許我吃飯。而媽媽只會哭，只會勸我放棄成為英雄。我…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麽……”
志村轉弧抓著早林夢川的衣擺，低著的頭能夠看見自己五指上纏著的特殊布條，這是為了隔開他的個性。
“我以為，是因為我的個性太可怕了，這樣的個性……不可能成為英雄的……”
“胡說八道！”早林夢川斬釘截鐵地說道，“能不能成為英雄，和個性的關系並不大。只要你想，你就可以成為英雄。”
大不了不去前線戰鬥，在後勤不也是職業英雄嗎？
肯定的回答給了志村轉弧些許信心。
沒錯，就算他們再怎麽否認自己，至少還有姐姐是站在他這一邊的。他們說好了，永遠不會把他丟下的。
“姐姐……我們回家好不好？”
“嗯，別難過，我們回家。”
和老師請了個假，早林夢川帶著他從後面離開了學校。志村轉弧看起來很疲憊，她讓他去房間裏休息一下，自己去買點吃的回來。
甜食能讓人覺得愉悅。吃些好吃的，再睡一覺。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情。
志村轉弧不肯，非拉著她不放。
“我害怕……”
當自家弟弟用一種濕漉漉的可憐眼神看著你，再配上帶著細小顫抖的奶音，誰能抵擋這種沖擊？
早林夢川不能。
所以她一直等到志村轉弧睡著了，才躡手躡腳地把他攥著自己衣服的手掰開，走出了房間。
“轉弧睡著了？”袴田維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。
“是啊，睡著沒多久。”早林夢川揉了揉肩膀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。
袴田維也有點累的樣子，應該是去處理今天的事情了。
“那對夫妻怎麽會突然過來？還這麽準確地找到了轉弧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。”早林夢川給兩人倒了一杯水，放在桌上。
袴田維咕嚕咕嚕灌了大半杯水才停下，說道：“暫時還不清楚。當初收養轉弧和你的時候，是我去辦理的手續。那對夫妻起初還不肯，是我說要去起訴他們，所以才談成功的。”
輕描淡寫之下，隱藏了許多細節。早林夢川知道袴田維的性格，他不是那種喜歡表功的人。
“既然當初談好了，現在又冒出來，肯定心懷不軌。”早林夢川哼了一聲，“看樣子背後是有人在推動了。”
袴田維也這樣覺得。盡管還沒有證據，但職業英雄的第六感告訴他，有陰謀的氣息。
“我去調查一下。”說著，袴田維站了起來。
“等等！”早林夢川連忙喊道，“你晚上有時間嗎？”
袴田維想了想：“沒有。”
早林夢川很頭疼：“轉弧現在心理很脆弱，需要你陪陪他。”
“不是有你嗎？”袴田維很理所當然地說道，“我很忙。”
“那不一樣！”早林夢川煩躁地說道，“我只能用姐姐的身份陪他，而你需要以父親的身份去陪他。兩者是不一樣的！”
袴田維沒明白，想讓一個母胎單身三十歲的人去理解這個，太難了。就如很多人孩童時期都不理解父母，只有等到自己也做了父母，才能體會到父母的心情。
“事務所分不開身，我還要去調查一下轉弧的父母。你盡量開解一下轉弧吧。”袴田維將銀行卡放在桌上，“轉弧有什麽想吃的想買的，直接用我的卡就行了。我已經通知了歐爾麥特，他應該也很快就會回來了。”
說完，他沒有休息多久，又離開前往了事務所。
早林夢川捏著銀行卡，無奈極了。
她有點後悔，當初來找袴田維和歐爾麥特也許並不是一個好主意。這兩人雖然都是靠譜的成年人，但正值鼎盛時期，一個忙於建立個人事務所，一個忙於拯救世界。沒有人能阻攔他們的腳步，所以他們沒有對象，也不能安下心養孩子。
可能找個普通人家，對轉弧更好。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，父親和母親的分量太重要了。而轉弧身邊，沒有人能扮演這樣的角色。
但轉念一想，轉弧的個性太過於特殊，普通人能承擔得起嗎？
魚與熊掌不可兼得，大概就是如此了。
早林夢川走進房間，看見志村轉弧已經換了個姿勢，不由地心中升起一種憐憫、惋惜。
這個世界上，有很多苦難都是沒得選的，只能歸結於一句“命運弄人”。
她靠坐在椅子上，看著志村轉弧的睡顏，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。
她不知道，在她的呼吸平順了之後，志村轉弧睜開了眼睛，目光中帶著幾分覆雜。
“姐姐……”志村轉弧輕聲喊了一句。
早林夢川睡熟了，沒有回應他。
他從床上爬起來，一點一點地湊近了她。
夕陽照在她的側臉上，半明半暗，給她鍍上了一層油畫一般的光暈。
志村轉弧停在了距離她的臉頰不到十公分的位置，能夠感覺到她的清淺的呼吸幾乎打在他的臉上，激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。
“姐姐……”他用氣音喃喃了一聲，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眼看著最後一點餘暉也要沒入地平線了，志村轉弧閉了閉眼，鼓起了勇氣，把嘴唇貼了上去。
她在睡覺。
她不會知道的。
這幾乎稱不上是一個吻，只是單純地貼著而已。志村轉弧並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，只是憑借著本能。他甚至不敢稍稍用力，就怕驚醒了這一場美夢。
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啊。
志村轉弧微微後退，看著依然在夢中的少女。
他既想好好地保存這一幕，將此永遠地刻在腦海裏。又想肆意地破壞這一幕，將女孩永遠留在他的身邊。
然後，他轉過頭，看見窗外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，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。
“歐爾麥特……”志村轉弧的心裏猛地一跳，勾起了一個難看的笑。
兩人在院子裏見面了。
這是他升上初中後，第一次見面，大概也有四五個月了吧。
歐爾麥特低頭看著他，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們第一次見的時候。那個時候的他還那麽小，就像是被拋棄的貓崽子，惶恐不安，只知道躲在姐姐的身後。而現在，他長大了。少年人每天都在變化，隔了幾個月，身高都拔長了許多。
“轉弧。”歐爾麥特露出了招牌笑容，“我給你帶了禮物，你應該會喜歡的。”
“……謝謝。”志村轉弧看著地上，輕聲道謝。
歐爾麥特能夠感覺到他的疲憊和不安，聞言，試探性地伸出手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“別傷心，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，交給我們就行了，不用你操心。”他大包大攬地說道。
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，但志村家會突然跳出來，實在是讓他們吃了一驚。
“歐爾麥特，我的奶奶她……”志村轉弧忽然說道，“她的事情，你知道嗎？”
歐爾麥特知道他在問什麽，聞言沈默了幾秒：“我知道。當初正是因為菜奈師父的家人被襲擊，所以職業英雄的家人安全問題才被提了出來。這種事情……大家都不想的。”
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，環繞著的空氣都像是變成了膠水，讓人喘不過氣。
“不說這個了，我們進去吧。”歐爾麥特想帶著他回到屋子裏去，卻被一把甩開。
“你不問我剛剛的事情嗎？”志村轉弧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，“你看見了，不是嗎！”
歐爾麥特很頭痛，還有點心累。
“我看見了。但是轉弧，我很抱歉我和袴田先生對你的關心有些不夠，你或許是混淆了愛情和親情，沒有弄明白它們之間的區別。”歐爾麥特耐心地說道，“沒關系，我們可以一點一點地教給你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我是把夢川當成了親人，但我以為這就是愛情，是嗎？！”志村轉弧笑了起來，“在你的心裏，我就那麽愚蠢嗎？！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歐爾麥特還在解釋，“但你身邊的朋友也很少，親人也很少，不知道這個是很正常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！我都知道！我就是喜歡她！不是把她當成姐姐！”志村轉弧努力地壓制音量，卻還是忍不住喊出了聲。
歐爾麥特抓了把頭發，嘆氣道：“但你們是姐弟，盡管血緣上沒有關系，但是在法律上，你們就是姐弟。”
他是同時收養了志村轉弧和早林夢川，並且將他們登記在了袴田維的名下。
可憐袴田維，年紀輕輕，沒有老婆，兒女雙全。
“我不在乎。”哪怕是親姐弟，那又如何。更別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了。
歐爾麥特還不知道他內心大逆不道的想法，試圖讓他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：“好吧，就算你不在乎，那夢川呢？她不在乎嗎？你們不是說好了，要一起做最有名的職業英雄嗎？一旦被傳出這樣的醜聞，你們的夢想就全都化作泡影了！”
到時候，那些媒體不知道會說的有多難聽！
志村轉弧咬牙，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暴躁和毀滅一切的沖動。
英雄、英雄、英雄！就是因為英雄，他想要什麽都得不到！為什麽這個世界上要有英雄？！
“她不會的……她答應了我……我麽說好了永遠不會分開……”志村轉弧不知道在說服誰，但雙眼一接觸到歐爾麥特那憐憫而又了然的目光後，他就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。
“冷靜一點，轉弧，你已經擁有了很多人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。你要找準自己的目標，為此必須舍棄掉一點別的珍貴的東西。”
歐爾麥特自以為自己很了解他。
年輕人，又有哪個是不想成為職業英雄的呢？既然想要成為有名的英雄，那就更要約束自我，不能放縱。他和袴田維還有許許多多拼命奮鬥的英雄，不就是舍棄了戀愛的時間、舍棄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嗎？
有得有失，這很公平。
但他錯了，他弄錯了志村轉弧到底想要的是什麽。
“我不想做英雄……我只想跟她在一起……”
“轉弧！”歐爾麥特打斷了他的話，難以置信地喊道，“你不想做職業英雄，那你還想做什麽？你的個性一方面不能受自己控制，另一方面又殺傷力巨大，不做職業英雄，你以為自己還能做個普通人嗎？難道你想像那些渣滓一樣，躲在黑暗裏像臭蟲一樣逃避世界嗎？！”
不做職業英雄……也不能做普通人……是啊，他只能逃去黑暗之中了……
不不不！那樣夢川會看不起他的！她一定會非常非常討厭他，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跟他在一起了！
志村轉弧飛快地打消自己突然升起的念頭。
歐爾麥特的聲音可比他大多了，一下就吵醒了睡著的早林夢川。她從窗戶那裏探出頭，看見兩人站在院子裏，像是吵架了。
她連忙翻個身，借力跳了下去。
“歐爾麥特你回來啦！”她笑嘻嘻地說道，“你怎麽不提前說，我們好準備一下呀。”
說著，她習慣性地將志村轉弧藏到身後，好讓歐爾麥特不再說他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，志村轉弧這一次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。
早林夢川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看歐爾麥特。
哦豁，這一次兩人好像吵得架比較兇哦，連她都勸不住了。
“回家喝口水啦，站在外面不冷嗎？”她去拉志村轉弧，又被躲了過去。
早林夢川這一回是真的要嘆氣了。
“好吧好吧，到底是怎麽啦？能不能說出來讓我聽聽？”
小孩子鬧別扭的理由太多了。
志村轉弧轉過頭，飛快地說道：“夢川，我喜歡你，請和我結婚吧！”
“哈啊？！！！”早林夢川驚呆了，幾十秒鐘沒有反應過來，“你、你喜歡我？！想和我結婚？！！”
她沒有聽錯吧？
這個消息讓她震驚，以至於都忽略了他對自己的稱呼。
這還是第一次，他沒有喊她姐姐，而是直呼其名。
“是的。”話已說出口，就不能再收回來，志村轉弧深吸了一口氣，強自鎮定地說道，“我喜歡你，請和我結婚，可以嗎！”
“這怎麽能行呢？我們不是姐弟嗎？”早林夢川回過神後，飛快地搖頭，“轉弧，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，更別說結婚啦！”
快醒醒吧！你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嗎？
早林夢川恨不得用力搖晃他，好讓他大腦裏進的水流出來一點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騙我，是嗎？”志村轉弧用紅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她，“你不會永遠跟我在一起，也一直在想辦法把我甩掉，是嗎？”
“我沒有呀！”早林夢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想，“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嗎？”
“我聽見了！你和袴田先生說的話，你要把我推出去，是嗎？！”志村轉弧越說越激動，“你一直在騙我，你們都在騙我！”
早林夢川氣得跳腳：“那跟你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！男女有別啊，我是出於好心，才讓袴田先生來安慰你的啊！我就是覺得，你更需要一點父愛而已！”
“我不需要父愛！我只要你就夠了！只要你一直、一直陪著我就夠了……這樣也不行嗎！”
志村轉弧說話的語氣，差點讓早林夢川以為她真的和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，然後為了掩人耳目，她渣了他……
胡說！她才沒有！她和他明明就清清白白的啊！
接收到歐爾麥特投過來的古怪目光，早林夢川要氣得頭昏腦漲了。
“轉弧，我們是姐弟，這個關系，永遠不會改變的。”她看似冷靜，其實大腦亂成了一鍋粥，“即便我喜歡你，也是把你當做自己的弟弟，你明白嗎？你現在年紀還太小，還不知道……”
“那我們就不要做姐弟好了！我不想做你的弟弟！”
志村轉弧脫口而出。
這句話，切切實實地傷害到了早林夢川。
她苦心孤詣地培養了他近十年，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擔心他走歪路，時時刻刻澆水、除枝，只是因為她不願意喜歡他，就得到了這樣的回報。哪怕是一時沖動，哪怕是事後道歉，這傷害也抹不掉了。
看著早林夢川略顯蒼白的臉色，志村轉弧的嘴唇抖了抖。
他不是這個意思……
“轉弧！快道歉！”歐爾麥特低聲斥道。
他很清楚女孩對轉弧有多上心，明明相同的年紀，她可以說是又當姐姐又當媽媽，承擔了絕大多數的責任。小孩子就是這樣，在越是喜歡他們的人面前就越是驕縱，越是會耍小脾氣。在後來兩人熟悉之後，志村轉弧漸漸知道自己不會被拋棄，也知道姐姐的好脾氣，所以每一次都是早林夢川去哄他。
但他的斥責起到了反作用。
對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，哪怕知道自己錯了，自尊心也不會允許他道歉。
“我不需要你們！”志村轉弧甩開他們，轉身跑了出去。
歐爾麥特和早林夢川都沒有追出去。
“讓他冷靜一下吧……”歐爾麥特看著他的背影，嘆了口氣，“我會讓人跟著他的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早林夢川哦了一聲，低著頭回了房間。
後來，她總是在後悔，為什麽那個時候自己沒有追出去。
雖然她知道，以她當時的實力，追出去也毫無用處。
志村轉弧在街上游蕩了許久，茫然而沒有目的。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，看著天空發呆。
“怎麽，離家出走了？”男人帶著笑意出現在他面前。
志村轉弧沒有吭聲。
“好吧，那要不要去我那裏坐一會兒？”男人伸出了手，看著他警惕的眼神說道，“放心，我開了一家酒館，我們可以去酒館坐一會兒。以你現在的年紀，還沒有去過酒館吧？哎呀，你的年紀還太小了，未成年是不能喝酒……”
“去就去！”志村轉弧打斷他的話，“走吧！”
他率先起身，擡著下巴，做出一副我已經是大人的樣子。
男人低聲笑了笑，轉身領著他朝酒館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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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轉弧, 別聽他們的。”她鄭重地說道, “不管別人怎麽說，你只要堅定自己的信念就夠了。”
“堅定自己的信念？”志村轉弧苦笑著說，“哪怕自己的信念是錯誤的, 那也要堅持嗎？”
“錯誤？你不嘗試，怎麽知道自己就是錯誤的呢？”早林夢川有點急躁了。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將他從邪道上拽回來，難道就要功虧一簣了嗎？
志村轉弧沒有接話。
“想想看，轉弧, 我們為什麽要逃走？為什麽一定要離開那個家庭？不就是因為這些人, 他們不配為人父母嗎？所以我們才拼了命地想要從他們的陰影下逃走。”早林夢川耐著性子，一點一點掰扯給他聽, “如今你又要為那些人說的話而動搖，那我們的那些努力豈不是白費了？”
“對不起……姐姐……”
“轉弧，我費盡心思把你帶出來，沒有將你拋到一邊, 就是希望你也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。”早林夢川輕輕地抱住他，感受到他的身體在極細微地顫抖。那些人終究還是對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。
志村轉弧用力眨了眨眼，將淚水抿去，但聲音中卻帶著藏不住的哽咽。
“很小的時候，每次我說想要成為英雄，想要成為像歐爾麥特那樣保護大家的人的時候，爸爸都會很生氣很生氣。為了改變我的想法, 他用細藤條抽我，把我關進房間裏，不允許我吃飯。而媽媽只會哭，只會勸我放棄成為英雄。我…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為什麽……”
志村轉弧抓著早林夢川的衣擺，低著的頭能夠看見自己五指上纏著的特殊布條，這是為了隔開他的個性。
“我以為，是因為我的個性太可怕了，這樣的個性……不可能成為英雄的……”
“胡說八道！”早林夢川斬釘截鐵地說道，“能不能成為英雄，和個性的關系並不大。只要你想，你就可以成為英雄。”
大不了不去前線戰鬥，在後勤不也是職業英雄嗎？
肯定的回答給了志村轉弧些許信心。
沒錯，就算他們再怎麽否認自己，至少還有姐姐是站在他這一邊的。他們說好了，永遠不會把他丟下的。
“姐姐……我們回家好不好？”
“嗯，別難過，我們回家。”
和老師請了個假，早林夢川帶著他從後面離開了學校。志村轉弧看起來很疲憊，她讓他去房間裏休息一下，自己去買點吃的回來。
甜食能讓人覺得愉悅。吃些好吃的，再睡一覺。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情。
志村轉弧不肯，非拉著她不放。
“我害怕……”
當自家弟弟用一種濕漉漉的可憐眼神看著你，再配上帶著細小顫抖的奶音，誰能抵擋這種沖擊？
早林夢川不能。
所以她一直等到志村轉弧睡著了，才躡手躡腳地把他攥著自己衣服的手掰開，走出了房間。
“轉弧睡著了？”袴田維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了。
“是啊，睡著沒多久。”早林夢川揉了揉肩膀，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。
袴田維也有點累的樣子，應該是去處理今天的事情了。
“那對夫妻怎麽會突然過來？還這麽準確地找到了轉弧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。”早林夢川給兩人倒了一杯水，放在桌上。
袴田維咕嚕咕嚕灌了大半杯水才停下，說道：“暫時還不清楚。當初收養轉弧和你的時候，是我去辦理的手續。那對夫妻起初還不肯，是我說要去起訴他們，所以才談成功的。”
輕描淡寫之下，隱藏了許多細節。早林夢川知道袴田維的性格，他不是那種喜歡表功的人。
“既然當初談好了，現在又冒出來，肯定心懷不軌。”早林夢川哼了一聲，“看樣子背後是有人在推動了。”
袴田維也這樣覺得。盡管還沒有證據，但職業英雄的第六感告訴他，有陰謀的氣息。
“我去調查一下。”說著，袴田維站了起來。
“等等！”早林夢川連忙喊道，“你晚上有時間嗎？”
袴田維想了想：“沒有。”
早林夢川很頭疼：“轉弧現在心理很脆弱，需要你陪陪他。”
“不是有你嗎？”袴田維很理所當然地說道，“我很忙。”
“那不一樣！”早林夢川煩躁地說道，“我只能用姐姐的身份陪他，而你需要以父親的身份去陪他。兩者是不一樣的！”
袴田維沒明白，想讓一個母胎單身三十歲的人去理解這個，太難了。就如很多人孩童時期都不理解父母，只有等到自己也做了父母，才能體會到父母的心情。
“事務所分不開身，我還要去調查一下轉弧的父母。你盡量開解一下轉弧吧。”袴田維將銀行卡放在桌上，“轉弧有什麽想吃的想買的，直接用我的卡就行了。我已經通知了歐爾麥特，他應該也很快就會回來了。”
說完，他沒有休息多久，又離開前往了事務所。
早林夢川捏著銀行卡，無奈極了。
她有點後悔，當初來找袴田維和歐爾麥特也許並不是一個好主意。這兩人雖然都是靠譜的成年人，但正值鼎盛時期，一個忙於建立個人事務所，一個忙於拯救世界。沒有人能阻攔他們的腳步，所以他們沒有對象，也不能安下心養孩子。
可能找個普通人家，對轉弧更好。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，父親和母親的分量太重要了。而轉弧身邊，沒有人能扮演這樣的角色。
但轉念一想，轉弧的個性太過於特殊，普通人能承擔得起嗎？
魚與熊掌不可兼得，大概就是如此了。
早林夢川走進房間，看見志村轉弧已經換了個姿勢，不由地心中升起一種憐憫、惋惜。
這個世界上，有很多苦難都是沒得選的，只能歸結於一句“命運弄人”。
她靠坐在椅子上，看著志村轉弧的睡顏，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。
她不知道，在她的呼吸平順了之後，志村轉弧睜開了眼睛，目光中帶著幾分覆雜。
“姐姐……”志村轉弧輕聲喊了一句。
早林夢川睡熟了，沒有回應他。
他從床上爬起來，一點一點地湊近了她。
夕陽照在她的側臉上，半明半暗，給她鍍上了一層油畫一般的光暈。
志村轉弧停在了距離她的臉頰不到十公分的位置，能夠感覺到她的清淺的呼吸幾乎打在他的臉上，激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。
“姐姐……”他用氣音喃喃了一聲，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眼看著最後一點餘暉也要沒入地平線了，志村轉弧閉了閉眼，鼓起了勇氣，把嘴唇貼了上去。
她在睡覺。
她不會知道的。
這幾乎稱不上是一個吻，只是單純地貼著而已。志村轉弧並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做，只是憑借著本能。他甚至不敢稍稍用力，就怕驚醒了這一場美夢。
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啊。
志村轉弧微微後退，看著依然在夢中的少女。
他既想好好地保存這一幕，將此永遠地刻在腦海裏。又想肆意地破壞這一幕，將女孩永遠留在他的身邊。
然後，他轉過頭，看見窗外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，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。
“歐爾麥特……”志村轉弧的心裏猛地一跳，勾起了一個難看的笑。
兩人在院子裏見面了。
這是他升上初中後，第一次見面，大概也有四五個月了吧。
歐爾麥特低頭看著他，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們第一次見的時候。那個時候的他還那麽小，就像是被拋棄的貓崽子，惶恐不安，只知道躲在姐姐的身後。而現在，他長大了。少年人每天都在變化，隔了幾個月，身高都拔長了許多。
“轉弧。”歐爾麥特露出了招牌笑容，“我給你帶了禮物，你應該會喜歡的。”
“……謝謝。”志村轉弧看著地上，輕聲道謝。
歐爾麥特能夠感覺到他的疲憊和不安，聞言，試探性地伸出手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“別傷心，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，交給我們就行了，不用你操心。”他大包大攬地說道。
他也一直都是這樣做的，但志村家會突然跳出來，實在是讓他們吃了一驚。
“歐爾麥特，我的奶奶她……”志村轉弧忽然說道，“她的事情，你知道嗎？”
歐爾麥特知道他在問什麽，聞言沈默了幾秒：“我知道。當初正是因為菜奈師父的家人被襲擊，所以職業英雄的家人安全問題才被提了出來。這種事情……大家都不想的。”
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，環繞著的空氣都像是變成了膠水，讓人喘不過氣。
“不說這個了，我們進去吧。”歐爾麥特想帶著他回到屋子裏去，卻被一把甩開。
“你不問我剛剛的事情嗎？”志村轉弧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，“你看見了，不是嗎！”
歐爾麥特很頭痛，還有點心累。
“我看見了。但是轉弧，我很抱歉我和袴田先生對你的關心有些不夠，你或許是混淆了愛情和親情，沒有弄明白它們之間的區別。”歐爾麥特耐心地說道，“沒關系，我們可以一點一點地教給你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，我是把夢川當成了親人，但我以為這就是愛情，是嗎？！”志村轉弧笑了起來，“在你的心裏，我就那麽愚蠢嗎？！”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歐爾麥特還在解釋，“但你身邊的朋友也很少，親人也很少，不知道這個是很正常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！我都知道！我就是喜歡她！不是把她當成姐姐！”志村轉弧努力地壓制音量，卻還是忍不住喊出了聲。
歐爾麥特抓了把頭發，嘆氣道：“但你們是姐弟，盡管血緣上沒有關系，但是在法律上，你們就是姐弟。”
他是同時收養了志村轉弧和早林夢川，並且將他們登記在了袴田維的名下。
可憐袴田維，年紀輕輕，沒有老婆，兒女雙全。
“我不在乎。”哪怕是親姐弟，那又如何。更別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了。
歐爾麥特還不知道他內心大逆不道的想法，試圖讓他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：“好吧，就算你不在乎，那夢川呢？她不在乎嗎？你們不是說好了，要一起做最有名的職業英雄嗎？一旦被傳出這樣的醜聞，你們的夢想就全都化作泡影了！”
到時候，那些媒體不知道會說的有多難聽！
志村轉弧咬牙，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暴躁和毀滅一切的沖動。
英雄、英雄、英雄！就是因為英雄，他想要什麽都得不到！為什麽這個世界上要有英雄？！
“她不會的……她答應了我……我麽說好了永遠不會分開……”志村轉弧不知道在說服誰，但雙眼一接觸到歐爾麥特那憐憫而又了然的目光後，他就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。
“冷靜一點，轉弧，你已經擁有了很多人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。你要找準自己的目標，為此必須舍棄掉一點別的珍貴的東西。”
歐爾麥特自以為自己很了解他。
年輕人，又有哪個是不想成為職業英雄的呢？既然想要成為有名的英雄，那就更要約束自我，不能放縱。他和袴田維還有許許多多拼命奮鬥的英雄，不就是舍棄了戀愛的時間、舍棄了陪伴家人的時間嗎？
有得有失，這很公平。
但他錯了，他弄錯了志村轉弧到底想要的是什麽。
“我不想做英雄……我只想跟她在一起……”
“轉弧！”歐爾麥特打斷了他的話，難以置信地喊道，“你不想做職業英雄，那你還想做什麽？你的個性一方面不能受自己控制，另一方面又殺傷力巨大，不做職業英雄，你以為自己還能做個普通人嗎？難道你想像那些渣滓一樣，躲在黑暗裏像臭蟲一樣逃避世界嗎？！”
不做職業英雄……也不能做普通人……是啊，他只能逃去黑暗之中了……
不不不！那樣夢川會看不起他的！她一定會非常非常討厭他，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跟他在一起了！
志村轉弧飛快地打消自己突然升起的念頭。
歐爾麥特的聲音可比他大多了，一下就吵醒了睡著的早林夢川。她從窗戶那裏探出頭，看見兩人站在院子裏，像是吵架了。
她連忙翻個身，借力跳了下去。
“歐爾麥特你回來啦！”她笑嘻嘻地說道，“你怎麽不提前說，我們好準備一下呀。”
說著，她習慣性地將志村轉弧藏到身後，好讓歐爾麥特不再說他。
但出乎意料的是，志村轉弧這一次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。
早林夢川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看歐爾麥特。
哦豁，這一次兩人好像吵得架比較兇哦，連她都勸不住了。
“回家喝口水啦，站在外面不冷嗎？”她去拉志村轉弧，又被躲了過去。
早林夢川這一回是真的要嘆氣了。
“好吧好吧，到底是怎麽啦？能不能說出來讓我聽聽？”
小孩子鬧別扭的理由太多了。
志村轉弧轉過頭，飛快地說道：“夢川，我喜歡你，請和我結婚吧！”
“哈啊？！！！”早林夢川驚呆了，幾十秒鐘沒有反應過來，“你、你喜歡我？！想和我結婚？！！”
她沒有聽錯吧？
這個消息讓她震驚，以至於都忽略了他對自己的稱呼。
這還是第一次，他沒有喊她姐姐，而是直呼其名。
“是的。”話已說出口，就不能再收回來，志村轉弧深吸了一口氣，強自鎮定地說道，“我喜歡你，請和我結婚，可以嗎！”
“這怎麽能行呢？我們不是姐弟嗎？”早林夢川回過神後，飛快地搖頭，“轉弧，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，更別說結婚啦！”
快醒醒吧！你是受到了什麽刺激嗎？
早林夢川恨不得用力搖晃他，好讓他大腦裏進的水流出來一點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騙我，是嗎？”志村轉弧用紅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她，“你不會永遠跟我在一起，也一直在想辦法把我甩掉，是嗎？”
“我沒有呀！”早林夢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想，“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嗎？”
“我聽見了！你和袴田先生說的話，你要把我推出去，是嗎？！”志村轉弧越說越激動，“你一直在騙我，你們都在騙我！”
早林夢川氣得跳腳：“那跟你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！男女有別啊，我是出於好心，才讓袴田先生來安慰你的啊！我就是覺得，你更需要一點父愛而已！”
“我不需要父愛！我只要你就夠了！只要你一直、一直陪著我就夠了……這樣也不行嗎！”
志村轉弧說話的語氣，差點讓早林夢川以為她真的和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，然後為了掩人耳目，她渣了他……
胡說！她才沒有！她和他明明就清清白白的啊！
接收到歐爾麥特投過來的古怪目光，早林夢川要氣得頭昏腦漲了。
“轉弧，我們是姐弟，這個關系，永遠不會改變的。”她看似冷靜，其實大腦亂成了一鍋粥，“即便我喜歡你，也是把你當做自己的弟弟，你明白嗎？你現在年紀還太小，還不知道……”
“那我們就不要做姐弟好了！我不想做你的弟弟！”
志村轉弧脫口而出。
這句話，切切實實地傷害到了早林夢川。
她苦心孤詣地培養了他近十年，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擔心他走歪路，時時刻刻澆水、除枝，只是因為她不願意喜歡他，就得到了這樣的回報。哪怕是一時沖動，哪怕是事後道歉，這傷害也抹不掉了。
看著早林夢川略顯蒼白的臉色，志村轉弧的嘴唇抖了抖。
他不是這個意思……
“轉弧！快道歉！”歐爾麥特低聲斥道。
他很清楚女孩對轉弧有多上心，明明相同的年紀，她可以說是又當姐姐又當媽媽，承擔了絕大多數的責任。小孩子就是這樣，在越是喜歡他們的人面前就越是驕縱，越是會耍小脾氣。在後來兩人熟悉之後，志村轉弧漸漸知道自己不會被拋棄，也知道姐姐的好脾氣，所以每一次都是早林夢川去哄他。
但他的斥責起到了反作用。
對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，哪怕知道自己錯了，自尊心也不會允許他道歉。
“我不需要你們！”志村轉弧甩開他們，轉身跑了出去。
歐爾麥特和早林夢川都沒有追出去。
“讓他冷靜一下吧……”歐爾麥特看著他的背影，嘆了口氣，“我會讓人跟著他的，你放心好了。”
早林夢川哦了一聲，低著頭回了房間。
後來，她總是在後悔，為什麽那個時候自己沒有追出去。
雖然她知道，以她當時的實力，追出去也毫無用處。
志村轉弧在街上游蕩了許久，茫然而沒有目的。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，看著天空發呆。
“怎麽，離家出走了？”男人帶著笑意出現在他面前。
志村轉弧沒有吭聲。
“好吧，那要不要去我那裏坐一會兒？”男人伸出了手，看著他警惕的眼神說道，“放心，我開了一家酒館，我們可以去酒館坐一會兒。以你現在的年紀，還沒有去過酒館吧？哎呀，你的年紀還太小了，未成年是不能喝酒……”
“去就去！”志村轉弧打斷他的話，“走吧！”
他率先起身，擡著下巴，做出一副我已經是大人的樣子。
男人低聲笑了笑，轉身領著他朝酒館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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